扩大免疫规划（Expanded Program on Immunization, EPI）的实施不仅成功挽救了数百万儿童的生命，还显著减轻了相关疾病的负担。为最大限度地发挥疫苗的公共卫生效益，并确保其公平性与可及性，世界卫生组织于1999年成立了免疫战略咨询专家组（Strategic Advisory Group of Experts, SAGE）。作为全球疫苗政策制定的核心智库，SAGE在推动大规模疫苗接种项目及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发挥的作用尤为关键。
SAGE的发展与免疫策略演进
SAGE的成立是整合了两大前身机构——即WHO疫苗开发计划科学专家顾问组（The Scientific Advisory Group of Experts of the WHO Program for Vaccine Development）和扩大免疫规划全球顾问组（The Global Advisory Group of the Expanded Program on Immunization）的职能，旨在为全球疫苗和免疫政策提供基于科学证据的战略指导。其成立初期的工作重点包括疫苗引入策略、提升接种覆盖率以及安全性评估，全面助力全球免疫工作的优化和推进。
随着免疫需求的不断变化，SAGE的职责逐步扩展，并发展成为“统领全球免疫工作”的机构。在2005年的 “全球免疫愿景与战略” （GIVS）框架下，SAGE的工作涵盖扩大疫苗接种覆盖范围、推广新疫苗与创新技术、在卫生系统框架下整合免疫及相关健康干预与监测，以及在全球相互依存的背景下推进疫苗接种工作。2011年起， “全球疫苗行动计划” （GVAP）赋予其对全球免疫目标的监督评估职能。当前，SAGE通过 “2030免疫议程” （IA2030）进一步优化免疫策略，确保政策符合各国实际需求。
常规工作机制与循证决策
作为全球疫苗政策的核心决策机构，SAGE为各国提供基于科学证据的免疫策略建议，主要职能包括评估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确定疫苗优先级，优化免疫策略，并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提供及时的免疫策略建议。
SAGE由15名来自全球不同学科领域的专家组成，包括流行病学、免疫学、公共卫生、卫生经济学等。专家通过公开提名选拔，候选人需具备全球或地区疫苗政策经验，并符合性别和地域代表性的要求。所有成员需签署利益冲突声明，由WHO秘书处审核，确保他们不与疫苗生产企业存在经济利益关联。SAGE成员的任期为四年，期间无偿服务，主要职责是评估科学证据并提供政策建议，而非行政管理。
在协作机制上，SAGE通过全球、区域和国家三个层级的互动，确保政策建议能有效适用于不同国家和地区。区域免疫技术咨询组（RITAGs）负责将SAGE的全球建议调整为区域适配政策，例如欧洲免疫接种专家技术咨询组（ETAGE）针对SAGE关于COVID-19疫苗的建议，调整区域内的相应免疫建议。国家免疫技术咨询组（NITAGs）在国家层面执行SAGE的政策建议，并通过全球NITAG网络（GNN）共享数据和经验。此外，SAGE还与全球疫苗安全委员会（GACVS）、疫苗实施研究委员会（IVIR-AC）和疫苗产品开发咨询委员会（PDVAC）等专业咨询小组合作，分别负责疫苗安全性评估、疫苗实施研究和新疫苗研发指导。
（图片来源：https://pmc.ncbi.nlm.nih.gov/articles/PMC11680103/）
在循证决策方面，SAGE采用GRADE（Grading of Recommendations, Assessment, Development and Evaluation）框架，收集并整合多种证据来源 —— 包括随机对照试验（RCT）、真实世界数据（RWE）、成本效果分析、国家试点研究等。证据质量分为四个等级：高、中、低、极低。高质量证据通常来自RCT研究，而中等质量的证据则可能来自观察性研究。对于低或极低质量的证据，SAGE可能仍会根据紧急公共卫生需求提出建议，例如埃博拉疫苗在疫情暴发期间的紧急使用。在证据质量评估过程中，SAGE结合不同数据类型，特别关注疫苗上市前后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数据，例如通过疟疾疫苗试点项目（MVIP）评估疫苗在不同国家环境中的真实效果。
SAGE每年召开两次例行会议，每次持续3-4天，会议议程提前1-2年规划，基于全球疫苗接种需求的优先级确定议题。此外，在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如COVID-19或埃博拉疫情）期间，SAGE可召开特别会议。例如，在2020-2023年间，SAGE针对COVID-19疫苗共召开了17次特别会议，以快速调整疫苗推荐策略。SAGE会议的主要政策产出是疫苗立场文件（Vaccine Position Papers），该文件需经WHO总干事批准，并作为WHO官方免疫政策指南发布。这些立场文件为各国NITAG的疫苗政策制定提供权威依据，并确保全球疫苗接种策略的一致性。为了提高透明度，SAGE会议记录、证据综述及GRADE评估表均在WHO官网公开，支持多语言访问，方便各国免疫规划专家查阅。
“不确定性”决策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响应
针对疫苗科学证据不充分情况下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免疫策略制定，SAGE在过去的25年发展中逐步建立了相应的决策机制，确保疫苗推荐的科学性、安全性和及时性。
针对新疫苗或科学证据尚不充分的疫苗，SAGE采用“证据分级—试点验证—政策调整”的决策框架，确保疫苗推荐的科学性和安全性。该框架涵盖实时数据监测、阶段性评估和政策动态适配，以降低不确定性对公共卫生决策的影响。当疫苗存在潜在安全风险或数据不完整时，SAGE可能采取分阶段试点研究或条件性推荐策略。例如，在RTS,S疟疾疫苗评估过程中，SAGE发现临床试验数据显示女性接种者的全因死亡率可能高于对照组，因此联合疟疾政策咨询组（MPAG）启动疟疾疫苗实施试点项目，在三个非洲国家开展大规模接种试点，评估疫苗的真实世界有效性和安全性。基于试点数据显示疫苗可降低重症疟疾30%（95%CI:19-39%），SAGE于2022年发布全球推广建议。同时，为提高疫苗推荐的适应性，SAGE采用“适应性政策框架（Adaptive Policy Framework）”，通过设定安全性监测指标、疫苗覆盖率评估和公共卫生影响分析等关键决策节点，确保疫苗政策能够动态优化。
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如COVID-19）期间，SAGE采用“分级响应模式”（常规建议/快速建议/应急建议），确保决策既符合科学证据，又能满足紧急应对需求。SAGE成立COVID-19疫苗工作组，并下设三个专项小组（疫苗优先接种策略、证据评估、免疫建模），构建实时证据监测系统，整合随机对照试验、真实世界数据、病毒变异分析和免疫建模研究，以动态评估疫苗效力，并在证据更新时迅速调整政策建议。
在COVID-19期间，SAGE依托实时证据监测系统，结合全球数据分析疫苗效力。例如，在mRNA疫苗临床试验数据发布后，SAGE结合以色列真实世界数据（接种后住院率下降94%），确认疫苗的有效性，并提出优先接种医护人员、高危人群的政策建议。此外，针对新冠病毒变异株（如Omicron）的免疫逃逸，SAGE迅速调整策略，提出异源加强免疫方案，如灭活疫苗+mRNA疫苗的序贯接种，以增强免疫保护效果。基于疫苗供应短缺的现实情况，SAGE还调整剂量优化策略，如支持单剂接种（如强生疫苗单剂接种中和抗体阳转率90%）以扩大疫苗可及性，并在后期推荐补充加强剂。此外，COVID-19期间，SAGE会议频次由每年2次增加至17次，并将政策调整周期缩短至4-6周（相比常规流程的6-12个月）。政策执行评估显示，92%的NITAG直接采纳或调整SAGE建议，其中87%的国家采用SAGE关于优先接种人群的定义；79%的国家采用SAGE关于疫苗禁忌症管理的建议。这一数据表明，SAGE在COVID-19期间的决策不仅提高了全球疫苗接种的科学性，同时对国家免疫策略的制定产生了实质性影响。
挑战与未来展望
面对日益复杂的公共卫生环境，SAGE也需应对多重挑战，包括气候变化对传染病流行格局的影响、人口迁移和冲突带来的免疫覆盖不均、全球疫苗供应链的脆弱性，以及疫苗研发、采购和推广中的资源竞争。特别是在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有限的财政和人力资源使得如何在日趋饱和的免疫规划中合理引入新疫苗成为一大难题。
为此，SAGE将进一步通过全球NITAG网络和资源中心，提供技术和科学支持，推动基于循证政策的优先级评估和成本效果分析，帮助各国制定符合本地需求的免疫政策，确保全球建议能够适配各国不同的卫生体系和财政能力。与此同时，SAGE也积极采用人工智能辅助的证据综述、数据驱动的免疫建模和实时监测系统，提升政策制定的效率与科学性。
展望未来，SAGE计划在全球范围内建立区域免疫政策中心，以区域性疾病负担评估、疫苗供应链优化和跨国免疫合作为重点，提高区域层面的决策效率。同时，SAGE还将推动建立免疫人才培养中心，通过跨学科培训、疫苗政策研究和技术支持，加强各国疫苗专家和公共卫生人员的能力建设。这不仅有助于提升各国免疫服务系统的应对能力，也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新型疾病和疫苗技术做好充分准备。
撰稿：李周蓉 潘张旸
审核：张馨予
排版：刘子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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